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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街上很多人, 吵吵嚷嚷的,这边喊着卖着酥饼, 那边卖茶叶蛋的大姨也不甘示弱,人来人往,大多都形色匆匆,不愿为其他事分散精力。

街的尽头倒是很安静, 袁小木匠今天又去给他爷爷上香了, 镇子周边都没有寺庙,小木匠一早就往邻镇去了。

“咚,咚咚”

木匠的屋里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什么,碰的木头作响,受小木匠叮嘱过的大叔听到声音趴在门口听了听,声音不大,应该是老鼠罢。

声音断断续续的, 大叔听着闹心, “哗”的推开门进去,果然是有只老鼠在咬木头,大叔摇摇头, 虚掩着门出去了, 木匠这小气鬼,门锁都这么没用了还不换一个

屋子里的声音又响了,大叔瞪了门口一眼,把小板凳挪的远一点,二胡曲又响了起来。

老鼠咬着木头突然又是一阵乱窜回到窝里, 那破木头箱子怎么自己动了吓死鼠了

木头箱子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大,终于里面的“人”忍不住了,大力的推开箱子站了起来。

白皙的小脸上蹭了灰尘,鼻尖上也沾了一点,寒冬腊月的,这人却只穿了一套灰色单衣。

人偶笨拙的踏出木箱,环顾周围的环境,脖子转动十分不灵敏。

没有,没有会动的,那个每天非要喂她吃东西的大块头也不在。

她是一个人偶,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知道每天都会有一个大块头喂他吃东西,可是今天不对,大块头一直没有打开箱子,人偶蜷缩在箱子里,好像听到了外面有声音。

可是出来之后外面什么也没有大块头呢

笨拙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大块头真的不在

阳光从门缝里射进来,人偶走到那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僵硬的眨了眨眼,歪着头推开了门,外面怎么那么多大块头

她有些害怕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自己绊倒了,坐在地上,她又歪着头看外面,好像没有人看过来。

那个红彤彤的东西是什么

扯着妈妈衣角、拿着冰糖葫芦的小孩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看,就和正盯着冰糖葫芦的人偶对视了。

小孩眨了眨眼睛,那个姐姐为什么坐在地上

被妈妈拉出好远后,小孩还在回头看着那个奇怪的姐姐,还对着她甜甜的笑了。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把嘴咧开了

人偶疑惑的看着小孩,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才有些急了,笨拙的挣扎起来,往小孩的方向跑去,姿势十分怪异。

人偶的动作太笨拙了,跑起来速度好慢,第二次摔倒了都没能追上她,只能看着小孩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是谁家姑娘怎么趴地上了”穿着黑色棉袄的大姨手里挎着篮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偶发出惊呼,赶紧过去扶着人偶起来。

“哎哟,这寒冬腊月的,咋穿这么少”大姨拉着人偶的手,被这冰冷的温度刺的瑟缩,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更惊讶。

突然被拉着手,人偶有些不习惯,僵硬着手指挣开大姨,看着她挎在胳膊上的篮子发愣,这个东西好看

“苗儿”

就在大姨要拉着人偶往家里走时候,突然边上扑过来个男人,身上衣服沾着污渍,拉住人偶的另一只手大叫着。

“苗儿你咋跑这来了快跟爹回家”

男人扯着人偶就走,人偶哪能跟得上他的速度,被他拉的跌跌撞撞的,时不时撞在男人的背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男人的长相,手里的姑娘就被拉走了,大姨担心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男人邋里邋遢的,能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李大姨别看了,人家爹都来了你还想把这俊姑娘带回去给你傻儿子当媳妇”边上摊贩看着李大姨打趣道

大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去去哪都有你”

那姑娘是俊,可看着总觉得不像正常人,李大姨还真没动这个心思。

街角木匠铺边上,大爷收了二胡,晃着往家走,这小木匠没回来啊风这么大

大爷往里看了一眼,老鼠还啃呢,摇着头关上门回家吃午饭了。

人偶不知道拉着她的人是谁,这人味道好臭,没有大块头身上的好闻

脚上黏糊糊的,人偶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像那个小孩手里的东西一样,红彤彤的,但是沾了土,丑

男人把人偶丢在一个黑屋子里,警告她别乱跑之后就出去了,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哼着小曲去买酒了。

好黑,和那个木箱子一样,但是这里没有大块头放进来的食物,是的,人偶记得大块头把喂给她的东西叫做食物,离开的时候还比划着告诉她要记得把那些食物吃完,可是人偶忘了,她听到老鼠的声音之后就忘了。

天黑了,人偶看不见,这里没有窗户,都是墙,只能听到老鼠窜来窜去的声音,人偶侧着头听声音,听不太清楚。

大块头不在,肚子咕噜噜叫了也没有人喂给她食物。

墙角里有个木头箱子,人偶很听话,大块头每天都让她睡在里面,今天她记得了,大块头没推她就乖乖蜷缩进去了,明天大块头就会来喂她吃东西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人偶不近的木匠铺里,袁小木匠看着大开的木头箱子,还有几只偷吃完没来得及跑出去正上蹿下跳的老鼠,脸色铁青,他的人偶不见了

木箱子被踢翻了,人偶掉了出来,手肘擦在木板上又是一片殷红,是那个男人来了。

看着像破布一样摔在地上就起不来的人偶,男人狠狠的啐了一口“小娘皮,给老子好好呆着不然,明天老子就卖了你”

说完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他喝多了,因为兴奋,这丫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人偶的脸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硬邦邦的,好疼。

月光从未管严的门缝照了进来,人偶看着外面愣了一会,摸了摸手肘,黏糊糊的,还有一股怪味,不过,这味道好熟悉,有时候大块头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砸在她脸上的是个两掺面的馍馍,掉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人偶凑到馍馍旁边闻了闻,像之前大块头喂给她吃的,这也是食物吗

大块头不在,那是谁给我食物了

人偶歪着头想起大块头喂她的画面,咧嘴笑了,诶,我怎么和那个小家伙一样了人偶有些僵硬的手指摸在脸上,凉丝丝的,嘴咧开好大,这种感觉好喜欢

戳了戳地上的馍馍,人偶双手捧起,转了转脑袋,才伸着脖子去吃,太难了,馍馍好硬,原本就对自己身体配件还不太了解的人偶根本咬不动,只能一点一点磨,一层又一层的。

肚子撑起来了,这样就不能吃了,大块头会摸摸她的肚子,然后拿走食物,看着还有一点的馍馍,人偶随手一丢就不见了。

外面和大块头的家不一样,没有木头,人偶脚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磨破的地方还有些疼,但她感觉不到,只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脚想出去看看。

月光越来越亮,人偶想出去看看,大块头怎么还不来

门还没打开,人偶又歪着头,想起了每次自己想开门时大块头都会不高兴,不笑也不理她,大块头不想她出去。

看着月光,人偶退缩了,她要是出去了大块头找不到怎么办

傻傻的小家伙还没想起来,她跑出家门的时候大块头就已经找不到她了。

离开大块头家的第一天,人偶窝在她发现的另一个木箱里,想着再出来就能见到大块头了。

离人偶屋子不远的屋子里,炉火烧的正旺,醉酒的男人摊在床上流口水,好像做了什么美梦。

天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人偶早就醒了,一直闭着眼睛蜷缩在木箱子里,期待着像以前一样,等到大块头来敲响木箱才睁眼。

然而木箱又一次被踢开了,昨夜醉酒的男人见到她乖乖的缩在木头箱子里,才松了一口气,刚刚过来,看到屋子里没有人,还以为这小娘皮自己跑了。

粗鲁的把人偶提出来了,男人又细细的端详着面前“女人”的脸,啧啧赞叹,这“女人”长的真不赖,眉清目秀的,看着年纪有十五六岁,这皮肤嫩的,男人忍不住摸了摸人偶的脸,随后皱眉,这脸怎么这么凉

想起昨天拉着她跑时手上接触到的温度,男人有些心惊,这“女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得赶紧脱手

人偶早上没有吃到食物,因为那男人看到了被她扔在一边的半个馍馍,如果不是这男人着急把人偶卖出去,恐怕少不了一顿毒打。

人偶的双手被绑在一起了,绑的紧紧的,手腕上的皮肤有些皱,却没有不通血的青紫色。

脚上被那男人套了一双鞋,和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样,臭

被带离那间屋子时,人偶一直向后看,她隐约记得昨天是被从那个方向带来的,大块头的家应该就在那边。

他要带我去哪为什么不送我回家今天又见不到大块头了吗肚子,肚子为什么会叫

跌跌撞撞的跟在男人身后,人偶不知走了多少路,从镇子里出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其他人,然后又到了另一个镇子,进了镇后,人偶一直看着街角的铺子,她想在那里找到大块头,她想回大块头的家。

好多和大块头一样的人,都穿着棉衣,人偶缓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灰色单衣,这也是大块头给她穿的。

初次见到人偶自由行动时,大块头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就像那个小家伙一样,咧着嘴笑了半天,然后想起昨晚自己笑时的感觉,那个时候大块头一定很开心。

大块头找出自己以前的单衣套在人偶身上,扯着身上的布料,然后又摸了摸大块头的衣服,那么厚,她也想穿的和大块头一样,可是大块头却摇了摇头,坚持给她穿上单衣。

然后听着那个男人和其他“大块头”讲话,她听清楚了,但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老林,这可是我家侄女,如果不是揭不开锅了才不能送你这儿来”男人瞪着眼睛,对合作伙伴开的价钱很不满意。

被叫做老林的人嗤笑一声,“侄女你这老东西哪来那么多侄女”又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呆滞的看着他们的人偶,老林皱着眉,显然不高兴了,“这女人看着呆呆傻傻的,不会有什么病吧”

男人心中也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呆呆傻傻的可惜了这张小脸儿。

不过对着合作伙伴,他当然不能说出实情,瞪着眼睛辩解道,“怎么就是呆呆傻傻我家这侄女从小就聪明要不是前些日子掉河里撞了头,能送你这来吗”

前面还说是家里揭不开锅了,现在又说撞了头,老林脸上挂着嘲讽,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能给你这个价钱,多一分都没有。”

一百男人看着老林的手指又看了看旁边的人偶,犹豫一下,咬牙点头了,左右都是白得的钱,一百也不少了,够爷逍遥几天了。

绑着人偶手的绳另一端被交到了老林手里,人偶看着他牵过绳后,又从里衣口袋里拿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交到男人手里,男人就乐呵呵的走了。

人偶又被牵着来到了新的地方,这里很大,比她生活过的那个阵子大很多,其实人偶也不知道大块头家所在的那个镇子有多大,只是这一条街走了好久都没有到头,前后都看不见街角的铺子,人偶才觉得这里大。

老林似乎比那男人要仁慈一些,人偶又被他关到了屋子里,不过这屋子比昨天的要好很多,有窗户,有大块头睡觉的床,还有几个像昨天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那个人一样留着长辫子的。

人偶被推进来后门就又关上了,屋子里的几个女孩眼神随着屋门紧闭渐渐暗淡,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人偶,就又都抱着膝盖垂下头了。

人偶被推进来时办在门槛上,这下可糟了,膝盖和额头上都是黏糊糊的,人偶缓慢的转着脑袋,她想找到木箱子,然后钻进去。

可是屋子里没有木箱子,只有一排排铺着发霉被褥的木床。

人偶的动作和正常人一样,只是要较常人速度慢,缓慢的移动步子,倒像是因为腿上伤口才走得慢,不过在这个屋子里也没有人注意她的异常。

终于挪到了床边,人偶又慢慢蹲下,钻到床底,像是在木箱子里一样,蜷缩成一团,闻着膝盖上的血腥味,人偶才心安了一些,大块头的身上有时也会有这个味道。

人偶不知道这是哪里,没有人说话,屋子里臭烘烘的,一点也不像大块头家的木香味。

人偶睡着了,她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多路,她觉得下面的腿都不像她的了,虽然以前在大块头家里时她也用不好双腿,但现在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块头不在身边,人偶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身体状况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

屋子的门被从外面踹开,进来两个穿着短打的男人,很强壮,胳膊上的肌肉都凸起来了,这么冷的天,他们都不觉得凉。

一个男人随意把手中装着已经馊了的窝头的盆放在地上,另一个男人开始数人数,可老林告诉他的少了一个,盆里的窝头也剩一个。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跑了

“说那贱女人跑哪去了”一个男人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女孩的头发,直接把人摁在地上,一巴掌扇了上去。

那女孩的脸眼看着就肿了起来,艰难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其他被关的有些呆滞的女孩也赶紧摇头。

老林很快就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人,凶神恶煞的看着就有些渗人。

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情况,窗户是好好的,门口也一直有人把守,老林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屋里找。

很快就找到了蜷缩在床底呼吸的人偶,看着面前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凉了的“人”,老林狠狠的啐了一口,脸上闪过阴鸷,“妈的,晦气浪费老子一百块钱”

离开大块头家的第二天,人偶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街角,半夜下起了大雪,很快盖满了她全身。

木匠铺已经两天没开门了,昨天袁小木匠去祭拜他爷爷,半夜才回来,今天怎么一直都没回来了

大块头不会说话,他只好把自己的人偶画下来,拿着画纸在街上挨个问。

卖炒瓜子的摊贩告诉林小木匠这女孩被她爹带走了。

大块头心跳加速,被人带走原来他的小人偶不是迷路了

可是镇上的人不知道带走人偶的那个男人是谁,他只能顺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寻找。

又有乞丐告诉他男人昨晚睡在早些年被的一户人家家里。

大块头匆忙奔向那个破败的屋子,主屋里地上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灰,大块头努力嗅了嗅,没有他的人偶的味道。

旁边屋子的门也开着,大块头一眼就看见了木箱,木箱的一端还沾了些血迹。

大块头跪趴在地上嗅了嗅那血的味道,昨天刚染上今天就带着些腐朽的味道,是他小人偶的味道。

在离开那间屋子时大块头还捡到了半个像是被老太太啃过的硬馍馍,视若珍宝般放在怀里,大块头第一次夜不归宿,离开了他木匠屋里的宝贝,踏上了寻找小木偶之路。

人偶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僵硬了,昨天还可以站起来走路,今天怎么好像全身都动不了了

脸上凉丝丝的,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墙上,人偶艰难地睁开眼睛,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哪里不是大块头的家,也不是昨晚她睡觉的地方。

睡觉对,昨天她太累了,躺在地上睡着了,没有听大块头的话睡在木箱子里,人偶心中乱乱的,大块头会不会因为她不听话就不理她了,大块头不笑的时候可凶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人偶缓慢转动脖子,街角的街角的铺子旁边,可是,这个铺子和大块头的家一点也不像,大块头家里飘出来的是木香,这里的味道是食物的香气。

坐在地上缓了一会,人偶拍着自己身上的雪,一下一下,笨拙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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