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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危心亦自惊

秦赐左右在家无事, 便时常入宫, 从早到晚地陪伴秦束。他们是名义上的亲戚,白日里闲聊作陪是稀松平常, 加上官家已基本不再踏入显阳宫, 宫中纵有无数双眼睛, 成日看二秦无所事事, 也看得麻木了。

于秦束而言,这样的经历也算新鲜——惯常是在黑暗里摸索着相爱的人, 忽然到了日光下,好像从眉眼到身体都要重新认识一般。她再次担起在秦府里荒废了的责任——教他读书。

这回是读史书。

从春秋大义乖读到秦王统六合, 从陈涉攘臂读到汉室鼎革, 秦赐深思的时候越来越多, 几乎让秦束都要看不懂他了。

她有时故意惊扰他, 他便会笑, 然后放下书卷来抱她。可是她知道他的心中还在想着书里的事情。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纵然已无比熟悉他在深宫幽暗中的身体,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那曾经打过仗、杀过人的灵魂。

偶尔,秦赐会与秦止泽一同过来, 还有一回, 甚至带来了秦羁。

据说如今就连父侯要见秦羁一面也比登天还难,秦束拿这话打趣他, 秦羁也就是哈哈笑。兄妹之间没有谈什么要紧的事,反而只是回忆儿时游乐,到傍晚时, 秦束将他送出宫门,秦羁回头,看了一眼秦束身后站立的秦赐,了然地一笑。

“也许二兄不是那个帮上你的人,”他道,“但是你要记住,在这世上,二兄也绝对不会是害你的那个人。”

秦束没有深思,只含笑应了。

秦羁走后,秦束复吩咐上菜。阿援又明知故问一句:“将军今日也在此处吃吗”

秦赐红了脸,不敢答,只看秦束。秦束对阿援打趣道:“你是不是嫉妒去叫罗小将军和李衡州也进来,今日摆一个团圆宴。”

于是五人围着小桌,桌下燃着暖炉,桌上温着小酒,幽幽地融着一室的烛光。后厨这一顿晚膳做了许久,待真正上菜时夜幕已降,李衡州颇是坐立难安:“这若是过了宫禁的时辰……”

“你是皇后御赐了碗筷的人,还怕什么。”阿援笑他。

罗满持却道:“说是团圆宴,但阿摇小娘子却不在……”他想起当初与阿摇的匆匆一面,心头甚是黯然。

席上一时沉默。李衡州咬了咬牙,拿起筷子道:“今日好不容易开开心心的,小人失礼,先为皇后、将军尝一尝味道。”

说着便搛了一片肉囫囵嚼了一嚼,双目圆睁夸张地道:“好肉!”

秦束不由得被他逗笑了,正要动筷时,李衡州却向后仰倒,砰通一声,椅背向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死命地抠着自己的喉咙不住地干呕着,满脸通红,眼中渗出了血丝,惨声道:“肉里、肉里有毒——!”

秦束一下子站立起来,浑身发抖。罗满持、阿援俱扑到李衡州身边,但听得数声嘶哑的咳嗽之后,那一片肉终于被李衡州抠了出来,但他整张脸已是青紫,只稍稍抬起身一瞬,便又晕倒过去。

秦赐道:“我这就去后厨。”

“不必了。”秦束嘶声,“不要声张。”

秦赐停住,回头,看见她的脸容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眸孤清地发亮。他顿了顿,“可这显然是冲您来的,若不是衡州……”

“既是冲我来的,对方总会自己找上门来。”秦束冷冷地道。

她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又大步走回来,衣袂飘飘之间难掩怒气:“阿援,去城中找大夫,将那盘肉也带过去——这几日,衡州就安置在我宫里,对外就说他死了。”

“死了”罗满持一愣。

阿援拉了拉他的衣袖,“婢子明白了,这就去办。”

罗满持摸了摸后脑勺,和阿援一起将昏迷不醒的李衡州拖入内室,藏进书架之间;而后两人便各自告退。

秦赐静了片刻,道:“我留下来陪着您。”

秦束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片刻之后,她却又微带倦色地开了口:“我原以为灭了温家,可以太平一些日子;但总有人,不让

我太平……”

“也许只因为您坐在如今的位置吧。”秦赐道。

“后厨……”秦束喃喃,“这也不一定是后厨的错。毒药是宫中禁物,只有太医署……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满桌的珍馐佳肴,可是终究不敢再动了。忽然间,从两人腹中同时传出一声饥饿的叫唤,秦束莫名地看向秦赐,秦赐却也正莫名地看过来。

秦束想笑却笑不出,眼中盈盈地盛着灯火的暖光,又像是凄然要堕泪。

一个时辰之后,阿援带着城中大夫、罗满持带着简单的吃食回来了。说是简单的吃食,其实只是几个油饼,罗满持不好意思地道:“已是夜了,外边卖吃的不多,我又怕您饿着,不敢等候太久……”

秦赐接过油饼递给秦束,后者咬下一口,笑道:“很好吃,多谢小将军。”

书房里,经过大夫的一番推宫过血,李衡州悠悠醒转,但神智迷糊,尚且说不出话来。大夫捋着胡须走出来,感慨地道:“幸亏发现得及时,那毒药并未消解便吐了出来,还能捡回一条命。不过还得休养些时……”

秦赐问:“是什么毒”

大夫摇摇手,“这老朽可说不清。宫里的药材比宫外多出太多了,都在太医署中。何况这药,看起来初无害处……”

说了半天,反正是不知道。秦束淡淡地道了谢,便让罗满持将他送走,留下阿援来问道:“这位大夫,可靠吗”

阿援道:“过去婢子给您……”她看了一眼秦赐,压低声音,“给您开那个药,便是找他的,但没有提过您的名讳。这么些日子,看他很安分,医术也不错……”

秦束的手指在手心里反复地摩擦着,“好。”半晌,又道,“是什么毒都不重要。宫里想害死一个人,就不愁没有法子。”

秦赐望着她,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好像全无所觉,手指冰凉。

“你能否向河间王萧霆修书一封”她道。

秦赐一怔,“什么”

秦束笑了笑。这一笑,冷而沉,好像积冰底下藏着刀锋。

“本宫要召他回京。”

两日后,永华宫杨太后听闻皇后宫中死了一个贴心的下人,虽然消息影影绰绰,她却也关心得亲自驾临显阳宫来慰问。

“年纪轻轻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些蹊跷”杨芸一边捧着秦束的手温和地拍抚着,一边紧张地端详着秦束的表情。</p>

秦束笑道:“有劳母后费心了,一个下人而已——不过他不是本宫的下人,而是秦将军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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