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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三更合一)

一袭红衣的江月楼主人本是站在二楼上,手中持着把团扇轻摇,与账房先生比对账目。她双眼无意一瞥,便见了站在下方那看上去清贵逼人的公子,忙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示意账房先生退下,然后提起裙子顺着台阶往下走去。

“尧公子,今日是想要听什么曲儿啊妾身都多久未见您来这儿了”

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楚尧转过身,便见一袭红衣灼灼的女子从玉阶上缓步而来,那张明若春花的秀美脸庞上挂着一抹勾魂夺魄的笑,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豆蔻年华的娇俏姑娘,任谁也想不到她如今已是三十五六的年纪。

春月楼的主人是梁州人,艺名唤“三娘”,年幼时被家人卖进了乐坊为婢,哪想二十多年后,她竟成为了当年那乐坊的主人,还将其做成了整个丹垣城最大的歌舞坊。

楚湛轻笑一声,走至三娘跟前,道:“这段时日事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自然是来这儿听听小曲咯。”

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看这座有着四层楼的华美建筑,一双桃花眼微挑,便见一束鲛绡云光纱自梁顶飘垂而下,漫天飞花缓缓飘落,一阵清幽笙音仿佛从亘古洪荒而来。

身穿银纹百蝶烟罗裙的女子手执那段薄纱,自空中旋转而下。她的身姿窈窕纤长,纱裙飘扬,裙上那绣得本就逼真的百蝶竟欲振翅而飞一般,鲜活似真。

瞬时整个楼内掌声齐鸣,众人惊呼之声似是要掩过原本的乐声。楚尧瞧着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立在原地欣赏着她那曼妙的舞姿,眼中亦有赞叹之色。

三娘自然未错过他眼中的惊艳之色,摇了摇团扇,笑道:“公子若是欢喜,这一曲之后,妾身便让琳琅姑娘给您单独舞上一曲可好”

楚尧倒是未开口答应,只定定地看着那在华台之上水袖轻拂的女子,握着的那把折扇依旧颇有规律地拍打着手掌。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头看向三娘,用折扇点了点琳琅所在的地方,笑道:“琳琅姑娘一舞倾城,尧自不忍心独占众人所好。”

三娘忙附和着点了点头,道:“那妾身让飞月来为您弹首小曲儿”这些年来楚尧在春月楼内最常点的乐师便是飞月,这些喜好她自是清楚的。

岂料楚尧此次却并未如往日一般应下。他凑至三娘耳边,手中的折扇打开,上面画着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青山水墨画,恰遮住了两人的面庞。

男子的声音清朗略显浅薄,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脖颈间,饶是三娘是个情场老手,亦是双颊涌现一抹淡淡绯红。

“三娘,此次我是来听琼光姑娘弹琴的。”

三娘一听这话,身子微微一僵,又立马恢复如常,伸出纤纤玉手将楚尧的手中的折扇往外推了推,笑道:“公子说笑,妾身这楼内乐师舞姬共一百零三人,个个名字都熟记于心,却从未听过哪个叫‘琼光’的姑娘。”

说完她眸子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道:“公子莫不是在别家乐坊玩乐,记错了人吧”

楚尧“啪”地一声将折扇合上,原本温和的脸色顿时冷了不少。他斜乜了三娘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枚蝶样玉佩给她瞧了一眼,又立马塞了回去。

“现在可有”

三娘瞧见那玉佩,自是心下了然,忙点了点头,道:“既是主人吩咐,自当是有。”说完便侧过身子,给楚尧让出道来,伸出手恭敬道:“公子请随妾身前去。”

楚尧负手踱步上前,随着三娘走上台阶,往琼光姑娘所在的房间走去。

华廊九转,玉白石墙上的壁灯被风吹得晃悠。逼仄的过道时不时走过穿着香衣绮罗的美人或是玉冠裘衣的男子,从身畔经过时能闻到各种香料冗杂在一起的气味。

每间屋子的门上都挂着一片匾额,上头提的字也是颇有诗意,如:“临江仙”、“一斛珠”、“相见欢”等等。每扇门旁的墙上皆有一个铜制梅花挂钩,上头挂着一盏绫绢雕花小灯,有的灯内烛火摇摇,有的则青烟已熄。那些灯上无一例外都写着娟秀的簪花小楷,便是房间主人的名字。

三娘领着楚尧往华廊尽头走去,渐渐地过道上的人少了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几人终于停在了一间名叫“念奴娇”的房间前。

楚尧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花灯上写着的“琼光”二字,不免腹诽。这左拐右转的,若非是三娘领着他来,饶是他来过春月楼多次,怕是也寻不见这地方。

三娘福了福身子,道:“公子在此稍作等候,妾身同琼光姑娘说说,问问她愿不愿见。”

楚尧听了她这话,倒也未恼,点了点头答应她这要求。他这人向来极有耐心,此次为与琼光结盟,自是会礼数周全。

这琼光姑娘来头似是极大,便是三娘也不敢贸然闯入,只能抬起手叩了叩门环,清声道:“姑娘,有客前来,见否”

话音已落,屋内却静谧非常,无人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方有女子轻柔宛如春江水的声音,似是隔着重峦叠嶂,穿过江河而来:“来者为何”

楚尧微微抬起头,棕色双眸清亮如星,略抬高了声音,却不减谦和:“尧闻姑娘琴音独绝,特携玉前来见姑娘一面。”

突然,一阵琴音响起,如山涧冷泉清鸣,似玲珑环佩交响。在这空灵琴音之中,琼光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获得她的准许,楚尧抬起手推开那未被拴上的檀门,屋内一阵清冽梅香扑面而来,在这阳春之月未免略显清冷。他被这冷冽香气乍得一冻,不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立马又恢复了寻常面色,抬起脚跨过门槛,往屋内走去。

重重蝉绡薄纱上绣着娇艳如火的梅花,右侧轩窗未关,一阵东风涌进屋内,将那薄如蝉翼的帘幔吹荡开,卷起地上四处散落的梅花瓣。梁间垂下一面鲛纱薄绢隔帘,将内卧与外间分隔开来。那隔帘外放着一个软垫,便是用来接待外客的坐处。

从他的视线看去,恰能瞧见隔帘那端女子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在七弦琴上来回拨动,罩纱淡烟裙摆散落似花,清润琴音自她指间流泻出,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女子清癯纤细的身影跃然于纱绢隔帘之上,朱钗耳环轻晃。

楚尧往前走了两步,坐在那蒲团之上,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往琼光那儿推了推,道:“是她让我来寻姑娘的。”

琴声戛然而止,整个屋内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琼光拿起地上的冷玉,审视良久,方开口道:“公子既然知道我是谁,也愿与我结盟么”

楚尧听了这话,轻笑一声,眼中冷光乍现,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姑娘难道不想报仇么”

“我对天下并无兴趣,只是血海深仇不可不报。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你祚帝王业,我提血颅祭父母。”

楚尧低下头拾起袍角旁的一朵绯色梅花,剑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悠然道:“可。”

悠扬琴声又起,带着些酣畅淋漓的滋味。隔帘那侧的女子玉冠束发,满头华发竟成雪,偏面容稚美如玉,额间一点丹红朱砂,眉眼温软如画。

那双白嫩如水葱的玉手勾起琴上一弦,绢纱水袖慢慢下滑,恰露出一段细腻光滑的皓腕,一朵朱红似火的梅花胎痕在腕间灼灼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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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水环绕滋养着整座城池,阳光落在波澜微漾的河面上,撒上一层细碎光芒,如金沙般璀璨耀眼。河岸两旁玉兰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雪白锦簇素装淡裹,立于嶙峋枝丫上,独有一番从容淡泊之意。

河边青石水泽旁,三两妇人捣衣之声闷闷作响,清脆如铃的说笑声随着东风传入耳边。街道两旁的商贩叫卖之声络绎不绝,偶尔传来锣鼓喧天之声,许又是哪户人家喜结良缘,缔结秦晋之好。

一辆渥丹青帷四轮马车从街道上驶过,车上的小帘被撩起一角,恰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淮阳,你在看什么”端坐在正面的男子嘴角噙笑,看着自己身旁那时不时挑起车帘的弟弟,温和问道。

他一袭冰蓝色滚边竹纹锦袍,腰间系着一枚光滑莹润的羊脂暖玉,衣裳妥帖整齐,墨黑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起,双眼灿烂如星河,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温和优雅,丝毫不像一个在路上颠簸半余月的疲惫旅人。

此人正是信阳王府世子,顾如霜的嫡亲兄长顾淮风。信阳王虽是武将,但这位世子却是饱读诗书,年幼时便入白鹭书院拜大儒采元先生为师,去年方完成学业,如今已开始替信阳王分担郡中事务,清林郡的百姓皆对他赞不觉口。

信阳王膝下共得两子两女,相比于这濯濯深秀的世子,其他几位倒是显得平庸了许多。小郡主顾如霜生得貌美如花却心狠手辣,说难听点,便是个仗着家族蒙荫为非作歹的二世祖。二公子顾淮阳虽然习武读书样样不落,奈何资质平庸,结果一事无成,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四小姐顾如烟是庶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却随了顾如霜五六分,常与这位长姐混在一起为非作歹。

总而言之,信阳王府的好名声是信阳王与世子挣下的,又是被这几个小崽子给败坏的。

顾淮阳听见兄长的声音,忙将车帘放下,笑道:“这京都果真繁华如斯,美不胜收,我竟一时看花了眼。”

顾淮风点点头,道:“你若是他日入仕,迁居丹垣,自是能每日瞧见这繁华之境。”说完又轻吁一声,几乎淡不可闻,看着顾淮阳的那双眼中闪过一抹忧愁。

顾淮阳听了他这话,忙摆了摆手,推辞道:“弟无兄长之才,乃是资质平庸之人,哪敢妄想这等美事。”

顾淮风见他如此反应,自是知道他不愿再谈及此事,于是换了个话题:“待会儿直接去太子府拜谒太子与娘娘,行装我已遣人送去别苑了。”

哪想顾淮阳听了,脸色瞬间僵硬了不少,双手握拳青筋狰狞,似是极力忍耐什么。

顾淮风伸出手握着他的拳头,劝解道:“我知你有心结,就算如霜是我亲妹妹,这事儿我也不会站在她那边。可是淮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若是一直沉浸在仇恨之中,伤的是你自己。”

顾淮阳低下头,一双眼盯着自己那攒得发白的拳头,淡淡道:“我知道,可是兄长,我如何能忘记。”如何能忘记当年那日日与他谈天说地,饮酒作诗的少年。原来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他从前不信,通过这场血的教训,他终究是向命运妥协了。

顾如霜心如蛇蝎,却成了太子妃,享尽这世间荣华富贵。谢云景淳朴博才,却死无全尸,不知魂魄可曾安宁。

到底,意气难平。

“既然忘不掉,就记着他吧,但是不要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来审视这人世。淮阳,世上好人还是居多的。”顾淮风也不再劝他。年少时总会意气行事,总会觉得只要记恨一个人可以记恨他一辈子,可渐渐地所有棱角都会被时间磨平,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顾淮阳点了点头,双拳总算缓缓松开,面色恢复如常。他与顾如霜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谢云景一事更是让两人关系直接恶化,若不是同处一府,几乎是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顾如霜是王府嫡女,如今已贵为太子妃,而他只不过是个庶子罢了。真要斗起来,吃亏的到底是自己。

只希望太子能瞧清这女人的真面目,莫要被美色迷昏了眼,那么恐怕将来整个楚国都要被闹得天翻地覆。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拐过深巷,路过古桥,人群喧嚷之声渐渐远去,回归一片清宁寂静。

顾淮阳撩起车帘,看着车外一片红砖绿瓦,逼仄小道蜿蜒曲折延入深巷,皱了皱眉,嘀咕道:“不是去太子府么怎么路越走越窄了”他还以为太子府会建在富丽堂皇的京苑里,哪想居然是在这般僻静的地方。

顾淮风望了眼马车外的景致,笑道:“太子喜静,王上便特地将汝国公的府邸赐了下来,供太子休养。”

顾淮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太子殿下的性子,倒是与谢云景有些相像。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涌出淡淡怀念之情。那人也是喜静得很,总是一人坐在他院里的一处僻静角落独自看书。或许,谢云景此生做的最闹腾最大胆的事,便是当年向顾如霜表明心意吧。

眸中冷光盛起,顾淮阳心中懊恼不已,当初……他不该教唆谢云景的。若是知道那女子是顾如霜,他便是拼了命也要将谢云景给拦下,不会让他去飞蛾扑火的。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恭敬的声音响起:“世子,二公子,到了。”

顾淮风应了一声,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屈身走下马车,便见一幢古朴辽阔的府邸出现在眼前,两侧衔珠石狮神情庄肃,宽大匾额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门前身着银色甲胄的侍卫腰佩长剑,神色肃穆。

顾淮风神色从容地走上前,顾淮阳站在原地,神情怪异地看了眼这府邸,脸上闪过一丝别扭,到底跟在兄长后头走上前去。

顾淮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左侧的侍卫,笑道:“信阳王世子顾淮风和二公子顾淮阳特来拜谒太子与娘娘,劳烦阁下通传。”

那侍卫听了他的话,再瞧了眼拜帖上的名字和印章,立马拱手行礼,恭敬道:“请世子稍作等待,属下这便进去禀告殿下和娘娘。”说完便立马小跑进入院中。

顾淮阳瞧着这一幕,当真觉得这丹垣城没什么好的。他的兄长是信阳王世子,在清林郡受尽百姓景仰,可来了丹垣,想见一眼自己的妹夫都得写拜帖,还要在府外等待接见,规矩真是多!

顾淮风似是瞧出了他的不情愿,轻声道:“这里不比清林郡,王城之下,行事需得小心谨慎。再者,太子殿下为储君,此乃该有的礼数。”

顾淮阳只好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不大乐意。若不是兄长拉着他来,他还真不想见到那素未谋面的太子和讨人厌的顾如霜。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如霜(气得发抖):你咬我!

楚湛(坏笑):我不仅要咬你,我以后还能要了你!

顾如霜(羞涩):你休想!我不会卖身求荣的!

楚湛(正经脸):顾如霜,你赚了,我卖身,你求荣就行了!我们可以分工合作。

顾如霜(仔细思索):好像……也可以,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

作者君(小声嘀咕):我的傻女儿,这货说的结果不都一样么。(谁卖身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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