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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匣

刘贵妃端坐着抿了口茶,看向下首坐着的小皇子。

这就是六皇子吕斐,当初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的天之骄子。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还是后宫之主,荣耀显贵的令她都暗羡不已。

然而不过短短几年,就变成了这幅可怜模样。

刘贵妃记得他比自家儿子小一岁,应该堪堪七岁。然而现在看他个头,却着实瘦弱不堪,长袍空空荡荡的,从袍袖下露出的一节手臂,也细得似乎一折便断。

他木木地端坐着,一张小脸没有什么表情,缩着脖子,看起来倒有些痴傻。

“既然皇上下旨,把你交到我手上……”

刘贵妃先是轻声细语,见吕斐实在没什么反应,啧了一声。便直接漫不经心地开始安排:

“玉絮,金竹,你们两个,从今就跟在六殿下身边伺候,至于住的地方――”

刘贵妃想了想,就把宫中最偏的一处指了出来:“便把含章殿收拾出来吧。”

被点到名的宫女与内侍领命。

玉絮走到小皇子面前,行礼之后温声道:“六殿下,您便随我来吧。”

小皇子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下了椅子,笨拙地对刘贵妃行了一个礼之后,话也不说,迈着小短腿跟在了玉絮后面。

等小皇子走远了些,刘贵妃嗤笑了一声:“冯皇后当初与我为难的时候,定不会想到她的儿子有朝一日竟落在我手里。”

她身边的大宫女连忙应和道:“正是呢娘娘,奴婢想,这便是报应了。”

“嗯,确实如此。”

想当初冯皇后得势之时,是如何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就连皇帝都要多加讨好,更不必提他们这些宫妃。

刘贵妃当初就不知吃了她多少苦头。

谁料想一朝天变,冯家居然被指谋反。天子震怒,九族尽诛,余者不是为奴便被流放。

冯皇后受不住打击竟然发了疯,被皇帝下令永禁凤栖宫,连带着她三岁的儿子也被剥夺了太子之位,一同囚禁,到如今竟已整整四年。

原本吕斐也应该一同与皇后老死于凤栖宫。然而前些日子,皇后放了一把大火,自己点燃了凤栖宫。连天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六皇子就差点死在里面。

总归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看着他送死。皇帝无法,只得将六皇子从凤栖宫放了出来,下令让刘贵妃代为照料。

只不过他的态度颇为冷漠,没有将吕斐过继给其他无子嫔妃,反而扔给了本就有一子的刘贵妃,圣旨上也只是让她代为看管。

这就是既不打算洗清六皇子罪后之子的身份,也没打算让他得到半分关爱与势力。

皇帝对这六皇子的态度,也是可想而知。

“看着也不像能成事的。”刘贵妃想着吕斐连句话都不会说的蠢笨模样,心里反倒放松了:”就这么养着吧,远远地打发了就是。”

她推了推鬓边的金钗,脸色突然柔和起来:“对了,兴儿应当已经散学了,点心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娘娘。”

……

含章殿位于永宁宫最偏僻的角落,从主殿出来,光用走都得花上一刻钟的时辰。

吕斐才七岁,没走多少路就有些累了。玉絮和金竹只好放慢了脚步等他。

还没等走多远,吕斐就听见宫门一阵喧闹,他抬起头,愣愣地看过去。见他好奇,玉絮便轻声和他解释:“这是五殿下散学了。”

五皇子吕兴今年八岁,被刘贵妃养的白白胖胖的,左右跟着两位刘家的伴读,身后还有一串的宫女内侍,浩浩荡荡的拥了进来。

吕斐看见五皇子还没到殿门口,就喊了一句母妃。刘贵妃亲自从殿内走了出来,拿丝帕给他擦了擦汗。

吕斐依旧没有表情,原本乌沉沉的眸子却闪过一丝羡慕。玉絮不知道这小皇子在想什么,只在一边催促:“六殿下,我们该走了。”

吕斐抿了抿唇,最终神色再次沉寂下来。

五哥有刘贵妃,有父皇,还有好多好多朋友。

而斐斐,什么都没有。

……

“我看这天色,许是要下雨。”

玉絮看着天色,放下了手中的掸子,准备把庭院中的衣物收起来。她看着金竹懒洋洋地坐在台阶上不动弹,忍不住过去推了他一把:“动作快些,你总不想湿淋淋的。”

金竹叹了口气,还是站了起来:“你说,这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被发配来照顾这个六皇子,和伺候冷宫娘娘有什么区别

玉絮顿了顿还没说话,忽然间平地就起了大风,吹得庭院砂石落叶乱走,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就落了下来。

这下两人也顾不得伤春悲秋,急急忙忙的把晾晒的衣服拿回来,等全部抢收完毕,大雨倾盆,玉絮急急地问金竹:“对了,你见到六殿下在哪么”

可不要淋了雨生病才好。

金竹指了指卧房:“乖着呢,都没出来过。”

玉絮连忙走过去,探头往屋里一望,发现小皇子正坐着发呆,于是松了一口气,顺手将窗户合上了。

木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吕斐原本正在发愣,听到这个声音,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慌。他立刻瞪大眼,警惕的望着声音的来源。

风吹的庭院中树枝乱颤,它的影子落在窗户上,张牙舞爪,如同狂魔乱舞,狂风大作,雨如击鼓,吕斐几乎是立刻爬到了床上,手忙脚乱的裹紧了被子,蜷缩起来。

如果此刻有人在这,就可以发现幼童面无血色,嘴唇发紫,竟不自主地瑟瑟发抖。

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实,正在不停地敲击着窗台,吕斐几乎把自己缩到了角落里,本能地感受到来自未知的恐惧和威胁。

歇斯底里的母后,哭泣绝望的宫女,还有手持利刃的侍卫,这无一不是吕斐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孩子害怕就会哭泣,然而吕斐嘴唇发抖,却不敢哭,他死命的捂住嘴巴,躲在床帐的角落,蜷缩起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害怕下一秒,那些噩梦就会在他面前出现,母后会狰狞地抓住他的手臂,或者是脖子,逼着他听永无止境的咒骂,如果他反抗,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摔在地上,好像要把他摔成碎片。

曾经母后就这样在他面前摔碎过一个瓷瓶。破裂的花瓶被看不见的野兽撕裂,碎片划过他的耳畔,留了好多好多的血。

他还没懂得死亡是什么,就开始学习害怕。

“哗――”

大风最终还是吹开了那扇本不牢固的窗,灌入了冷风把床帐吹的四处飘散。门外的枝丫如同鬼影幢幢,闪电的光如同利刃,将一切映的惨白。

吕斐终于忍受不了,跌跌撞撞的跑下床,垫着脚把窗户合上,谁知此刻一阵雷鸣轰响,幼童被吓了一跳,转身撞上了床边的梳妆桌,只听见哗啦一声,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撞倒在了地上。

一个方形的小木匣,就这么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他的脚边。

吕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就看见那个木匣在滚动时把锁头抖落了,此刻正开成两半,里面的掉出来了一张折叠着的布绢,上面似乎写着什么。

好奇的天性,让吕斐抓起了这个布绢,然后噌噌噌地爬上了床。

裹着被子,就着微弱的光,吕斐展开了布绢,认真的看起上面的字。

他还没有正经启蒙过,认识的字并不多,然而布绢上的字显然很简单,他勉强也能读懂。

上面写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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