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无眠,几乎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下的安森,当太阳升起后便如同每一个合格的军官那样,迅速从舒适梆硬的床铺上醒来。
饿醒的。
向路德维希准将汇报,“审讯”路易贝尔纳,“旧神派”的诡异留言被折腾了整整一天的安森除了精神食粮外,没有吃到任何可以被称为“食物”的东西。
浑浑噩噩的安森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泥泞不堪的战壕工事里穿行,朝着记忆網
虽然雷鸣堡征召军是杂牌军,但因为身处王国领内,指挥官路德维希准将是王国教会总主教的亲儿子,所以伙食标准相当不错,甚至达到了许多正规精锐才能享受的标准。
以安森这个陆军上尉为例,他一天能领到七百克的干面包,五百克鲜肉或者腌肉,三百克新鲜蔬菜或者腌菜,一小块奶酪和果酱,一瓶啤酒和一包香烟,以及三天一瓶葡萄酒外加时有时无的新鲜水果。
这些伙食不会直接发到士兵手里,而是由指挥部的炊事兵在军营厨房里做熟,再由各个团的司务长用团里的马拖车带到阵地上,以连为单位配发。
和普通士兵相比,他这个上尉最大的特权就是不用蹲在战壕里,捧着滚烫的餐盒生怕被泥水溅到,而有专门的军营餐厅烂泥坑里的长条桌和长条椅可以安稳的坐着享用“美食”。
看着面前腌肉和蔬菜炖煮的浓汤,脆皮金黄的面包,泛着诱人泡沫的啤酒,外加佐餐的干酪和小糖果,饥肠辘辘的安森对军队的伙食相当满意。
如果没有“旧神派”,这场该死的战争,以及明显有问题的雷鸣堡,那就更令人满意了。
“胃口不错啊,我的副官大人”
端着餐盒的卡尔上尉坐在他对面,怀里还夹着一个用旧报纸裹着的柱状物,有些垂头丧气的打量着安森:“唉,你也没睡好啊”
怎么了
伸向啤酒的右手停在半空,顶着黑眼圈的安森困惑的看着卡尔贝恩。
看着这还没明白过来的家伙,卡尔只得没好气道:
“我们这些人,马上就要失业啦”
“失业”
安森呆住了,他这刚上岗就失业,连实习期都还没过呢
“真是王都来的家伙啊”卡尔摇摇头,用一种十分羡慕的口吻道:“我的督导副官大人,像我们这种杂牌军,打完仗就要撤编的。”
“当然一般也不会那么快;问题是我们团长威伦斯莫就是那天被准将枪毙的胖子人没了,要是没有哪个军官愿意接手,我们这个团立刻就得解散”
“我估计,应该就是今天。”
越说越绝望的卡尔,开始长吁短叹起来:“到时候士兵可能会被另外几个缺编的团收编,至于我唉,大概就是又被赶到哪个鬼地方,当个没前途的民兵连长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这场战争开始的就很奇怪,估计过几个月就要结束了,到时候还是要解散”
不。
安森在心底默道。
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克洛维和帝国之间的战争,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的终结。
回想起那血红色的字迹,沉默的安森微微蹙眉。
原本以为只是无意中参与了一场和自己毫无关联的战争,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这幅身体的上一个主人“前安森”,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想要加入“旧神派”
真的只是因为业余兴趣吗
“咚”
撕掉包在外面的旧报纸,垂头叹气的卡尔将藏在里面的朗姆酒砸在长条桌上,顺手摸过两只酒杯:“算了,还是多想些好事情吧。”
“你从哪弄来的朗姆酒”
安森好奇的问道,在“前安森”的记忆力这种饮料只属于海军,陆军是享受不到的。
“军营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只要想没有你弄不到的东西。”卡尔略有些得意的轻笑声:
“这不算什么,我在雷鸣堡当民兵连长的时候,就算是专供贵族和高阶军官的伙食,只要和后厨搞好关系也不是没办法”
“你在雷鸣堡当过连长”
震惊的安森猛地从长条椅上起身,目瞪口呆的盯着被吓一跳的卡尔。
这么重要的情报来源就在身边,自己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不对惊愕之余的安森,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卡尔贝恩上尉,现在的雷鸣堡征召军里面,有多少军官和士兵是以前雷鸣堡要塞守军”
“呃这个可不好统计。”目光闪烁的卡尔,吞吞吐吐道:“除了将军带来的炮兵,骑兵和掷弹兵团剩下的大概有四分之一吧毕竟雷鸣堡大小也是个兵站和要塞,再怎么小也至少有一两千人的守军”
“一两千守军,还有重炮那雷鸣堡要塞是怎么失守的”安森继续追问道。
抬头望向目光灼灼的安森,叹了口气的卡尔给自己和他倒了满满两杯朗姆酒:
“我的督导副官大人,你要是想闲聊的话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但如果是为了夺回雷鸣堡还是省省吧。”
接过酒杯的安森缓缓坐下,他也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端起酒杯的两个人沉默不语,心情各异。
“不应该那么容易失守的。”
放下酒杯的卡尔,突然叹了口气:“详细的记不清了,但在要塞失守的两天前,我们已经接到了前线发来的线报,有一支小股帝国军在向雷鸣堡这里急行军。”
“他们是在晚上进攻的,是和昨天一样没有月亮的夜里,那动静大得不像偷袭。”捧着酒杯,卡尔的目光渐渐出神。
随着他的叙述,一幅幅闪回的画面在安森脑海中浮现:
结束轮值的卡尔贝恩正准备返回宿舍,身后就传来了要塞上方炮击的巨响;很快,浪潮般轰鸣的马蹄声,也从城外的地平线席卷而来。
雷鸣堡内警钟大作,到处都是慌成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士兵;同样慌乱的卡尔扛着轮值时带的步枪,本能的去集结散成一团的部队。
但等他聚集起麾下的士兵时,看到的却是被攻下的城门和洪流般溃散下来的逃兵。
攻破要塞的帝国军似乎完全没有追击的想法,任凭他们这些守军们逃出了雷鸣堡
“内应”
安森脱口而出。
“有可能,但应该不光是内应。”闷了口朗姆酒的卡尔失落的摇摇头:“别那么瞧不起雷鸣堡,你就是有办法躲过炮击攻到城墙下,狭窄的甬道和数不清的射击孔,也能让进攻方伤亡惨重”
“敌人应该还用了别的办法,让站岗的士兵无法反抗;我也问过不少人,但都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基本上和我一样,被逃散的士兵卷带着出城了。”
无法反抗
陷入沉思的安森,想起了昨晚血红色的字迹。
难道雷鸣堡里的“旧神派”是帝国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旧神派”协助帝国攻下雷鸣堡,又让自己夺回的目的又会是什么激怒克洛维王国,让这场战争变成真正的全面战争,还是另有所图
他知道的讯息太少了
“别想太多啦嗨,你们这帮年轻人啊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特别,是命运的主宰;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自己才是被宰的那个。”
对面的卡尔依然在垂头丧气的喝着朗姆酒:“反正我们团就要解散了,哪怕你现在弄清了事情的真相,知道该怎么攻下雷鸣堡,也根本就”
话语声戛然而止。
看着表情僵住的卡尔,手里还端着酒杯的安森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身后
“路德维希准将”
面色冷漠的路德维希,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右手掌心的珐琅怀表;身后是面露凶光的罗曼,两人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我给你们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内,我要看到第一列兵团在阵地前集结待命,否则”
话音未落,缓缓抬起目光的路德维希,眼前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踪影。
十五分钟后,齐装满员,全副武装的第一列兵团在路德维希的面前完成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