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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前世05

“那你呢?你大哥二哥如你这般年龄时,孩子已经好几个。”杜悦直接呛回去。

程沣笑着说:“如今东北正打仗, 如我这般人, 指不定哪天便死了。若我娶妻生子,待我有一日走了, 他们当如何?如果连呵护妻子一世的能力都没有, 有什么资格谈娶妻?倒是你,老大不小, 该成亲了。我见那个齐三就不错,他跟了你这么多年,又忠心, 对你的心意,旁人可都看得真切,只有你装傻充楞。”

说完教育的话,他伸手过来敲她脑袋。

“他若敢对我说那番话,我割了他的舌头。”杜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坐回椅子上。

程沣搁下行李坐下,看见了他搁在条几上的信,拿起来看了一眼,说:“这个孙燕,还真是胆子大, 不怕被我们的小悦剁了手脚?我听说这个孙燕轻功了得,来无影去无踪, 你如何防他?”

杜悦皱眉看着他一张脸, 伸手过去揪住了他一双脸颊。

将他脸上的肉捏扯的发红, 这才罢手。

程沣揉着自己的脸,委屈道:“小悦,五年不见,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没。”杜悦解释说:“这孙燕易容功夫堪称一绝,能把人.皮面具做成任何人的模样。对了,你这次回来做什么?如今东北正在打仗,正是用人之际,你来上海做什么?”

“我来接一个人。”程沣说:“我大哥从德国请了一个飞行教练,这月中旬,他将抵达上海,他会随我启程回东北。他是我国航空军的希望,我得护他安全离开上海。”

“你说的是那个维克特?”

“嗯。日本人已经潜入上海,打算对维克特下手。你在上海势力较大,我想请你助我一起保护他安全离开上海。”

“问题不大,他只要在上海,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你放心。”

“小悦,谢谢你。”

“谢什么?我虽不喜欢周瑞清,但也不想我的国家沦为外国人的殖民地。时间不早了,你长途跋涉也累了,下去休息一会,我在这里等孙燕。”

“嗯。”

等程沣去休息,杜悦坐在堂屋继续喝茶,《墨松图》就搁在她手边,她倒想看看,这个孙燕如何从她这里盗走《墨松图》。

十二点左右,杜悦正把玩着程沣送她的怀表,负伤的程沣忽然闯入堂屋,浑身是血。

杜悦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扶住他,他倒在杜悦怀中,握住她的手,一张口,血沫子便从嘴里“咕噜咕噜”往外涌。

齐三也带人冲了进来,立刻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杜悦握紧他的手,浑身都在颤,冲着齐三吼道:“快,叫医生!”

程沣握紧她的手,喃喃道:“小……小悦,孙、孙燕往后院……”

“是孙燕伤的你?”杜悦攥紧了拳,浑身颤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儿,几乎无法自控。

齐三一听孙燕往后院跑了,立刻带人去追,留下十人守着杜悦。

程沣哽咽了一下,说:“小悦,可不可以,抱我,抱紧我,我……好冷……”

杜悦压住他胸口的伤,抱紧了他,低声说:“别说话,医生马上就到。”

程沣仿佛很满足,又问她:“小……小悦……可以亲我一下吗?”

他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听见这话,杜悦眉头一皱掐住了他的脖子,单手揪住他的脸,用力一扯,人.皮面具被撕扯而下,露出了孙燕那张白净英俊的面孔。

孙燕知道败露,立刻与她纠缠起来,趁她不备,迅速闪身到条桌上夺过了那副《墨松图》,紧接着,又踏着条几跃上了房梁。

他蹲在房梁上,揉着自己脖子,骂道:“我靠你个彪悍婆娘,差点掐死我。”

底下众人一脸悲悯的看着孙燕,觉得他完了。

上一个骂老板是娘炮的人已经死了,他居然直接骂老板是彪悍婆娘?

杜悦从手上手里接过枪,指着他:“滚下来。”

孙燕掏出火折子,对准《墨松图》一角:“你敢开枪我敢烧画。”

杜悦拿枪对准了他,面无表情:“那你就烧了吧。”

孙燕:“…………”我靠这婆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不死心地问她:“我满脸是血,面具做得毫无破绽,你是怎么发现的?”

杜悦没回答他,只说:“三个数,你若不下来,我便开枪。”

“3、2……”

那个“1”还没数出来,《墨松图》被扔到了杜悦怀中。就在她接图的空档,一阵白烟四起,孙燕消失在了房梁上。

白烟过去之后,程沣从门外走进来,被呛得轻咳一声:“这个孙燕,还真有点能耐。”

他话音刚落,除了杜悦,所有人都把枪口对准了他。

程沣笑道:“怎么?你们该会以为,孙燕能一秒换装吧?”

“放下枪,都下去。”杜悦开口

“是,老板!”

等人都退出去,程沣走过来替她拍身上的白石灰,他问:“你是怎么知道孙燕不是我的?”

“你不会让我亲你。”

程沣掏出手帕,正要替她擦脸上的白灰,闻言就顿住,心里却呢喃。

真到了临死的时候,他也会求她一个吻的。

这是孙燕第一次失手,并放话,一定会从她手上偷到《墨松图》。他偷不到,便由儿子来偷,儿子若偷不到,便由孙子来偷……总之一定会一雪前耻。

接下来几天,孙燕换了各张脸来杜公馆偷画,眼看就要得手,却被杜悦捉住,摁在地上摩擦之后又放了他。

杜悦念他是侠盗,不杀他,捉住他之后只是亲自揍他一顿,让他爬着出杜公馆。

孙燕倒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主儿,每日来杜公馆,偷不到画便听墙角,大概了解了杜悦为人。不由地,又崇拜起这个女人来。

最后竟到了一日不去杜公馆,便心里痒痒难受的地步。

杜悦对孙燕一直藏在她家里的事不知情,见他没再偷《墨松图》,渐渐地忘了这件事。

因为中国时局混乱,维克特迟了半月才抵达上海。

程沣留在上海等待维克特间隙,也没闲着。

东北战事告急,敌方军队连连吃进,程沣联合了自己在上海集结的爱国势力,发动了“抵制日货”的□□。

这个活动在杜悦势力的推动下,被推到了高潮。

爱国者在街上□□抵制日货,唤醒了国人的爱国之心。

商贩禁止售卖日货,百姓禁止购买日货。如果有商贩再贩卖日货,一律没收处理。

那段时间,国民在大街上见了日本侨民便骂“东洋鬼子”。商贩杜绝卖大米、煤炭等必须物品给日本人,没了这些生活必需品,几千日本侨民组织在一起□□抵抗爱国者,并且致电日本首相,控诉中国爱国者之行径。

那段时间,但凡米行外,必定会有彪壮大汉来回走动,全是杜悦安排的人。

一是为了防止商贩卖米给日本人,二是为了防止日本人抢米。

仅仅半个月时间,日本人在上海居然举步维艰。杜悦和程沣总能相出法子,治这些日本人。

只要他们一日不撤出上海,上海日本侨民一日得不到“解禁”。

月中,维克特抵达上海。

程沣和杜悦为了安全,兵分两路去接。

没想到日本人盯上了程沣的车队,程沣被绑。

日本人打算拿程沣威胁杜悦,让她用维克特去交换程沣。

杜悦打算带几个得力助手去救人,可这次明显是鸿门宴,如果不带维克特去换程沣,恐怕她也凶多吉少。

毕竟,上海的反日活动她是最大支持者,日本人现在恨她入骨。

齐三劝住她:“老板,我带几个弟兄去,你就别去了。”

白钰立刻劝阻说:“不成,日本人现在恨你入骨,如果你去了,你和程沣都别想活着回来。这样,我带着几个弟兄去救,你留下。”

现在的白钰已经不是从前的白钰,他现在是周瑞清手下的得力干将,在上海建立了细密的情报网。这次程沣出事,也是他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了杜悦,并且查到了程沣现在的坐标。

杜悦沉默片刻后说:“这样。白钰,你帮我查一下盗圣孙燕的行踪,此行非他不可。齐三,你留守在杜公馆,保护维克特。”

她话音刚落,孙燕跨进堂屋:“不用找了,孙燕在此。”

杜悦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杜公馆,只说目的:“若救出程沣,《墨松图》归你。”

孙燕似乎并不在意《墨松图》,只说:“救出来再说吧。”

程沣的位置一直在移动,最终停在陇桥一处废弃工厂。

在白钰的情报网辅助下,孙燕和杜悦很快找到这处废弃工厂。

杜悦和孙燕躲在工厂外近12个小时,孙燕终于制出两张人.皮面具,成功以日本人身份进入废弃工厂。

程沣被吊在二楼,伤痕便身,脸上满是血。

孙燕看着满身糊血的程沣,低叹一声:“好家伙,得亏这群禽兽绑的不是你,若他们发现你是个姑娘,指不定怎样折腾你。”

杜悦瞪他一眼,攥紧了拳要上前,却被一个日本看守挡住去路,对他们说了一串日本话。

杜悦一个字也听不懂,直皱眉。

孙燕将杜悦往身后一拉,叽里咕噜跟对方说了什么,看守立刻放行。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上了二楼,杜悦替程沣解开绳索。男人昏迷不醒,倒在杜悦怀中,她低声唤他,好半晌都没反应。

孙燕替她看着外面,干着急,嘱咐说:“快点啊,你亲他一口,他马上诈尸!快,把他搞醒!等那两人回来,我们可就穿帮了!”

杜悦继续拍程沣的脸,怕弄疼他又不敢下狠手。

程沣终于醒过来,看见她的脸,直皱眉。

杜悦忙说:“是我,小悦。你能走吗?我带你回家。”

程沣点了点头,凭借毅力站起了身。

然而他们刚起身,外面便一阵躁动,他们穿帮了。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孙燕说:“你们直接从二楼跳下去!我从窗户逃跑。”

“好!”

杜悦带着浑身是血的程沣从二楼跃下,下面的粮食包让两人的身体得到了缓冲,平安落地。

也就在这时,孙燕从窗户逃出工厂,给埋伏在外的兄弟发射信号,来了个里应外合。

白钰带人冲了进来,与日本人交火。这些绑匪眼看不敌,便点燃了炸.药引线。

有人大吼一声:“快跑!有炸.药!”

杜悦扶着程沣加紧速度往外跑,然而在他们跑出厂房的那一刹,身后开始“轰轰轰”地爆炸。

她感受到身后的热浪,危急之际,她抱住程沣的后背,用血肉之躯替男人挡住了身后的热浪。

爆炸热浪将女孩后背衣服悉数灼毁,碎片几近陷入她的骨头。

还好白钰和孙燕及时捧泥替她灭了身上火。

火虽灭了,可她背上大面积灼伤已成事实。

程沣醒来后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蓝茉莉刚好端着汤药进来,看见他醒来,连忙伸手扶他:“你醒了?”

程沣浑身只觉散了架,他问:“小悦呢?”

“还在昏迷。”

程沣下床穿鞋,要去看杜悦,却被蓝茉莉拉住:“你得有心理准备。”

不等她话说完,程沣忍着浑身疼痛冲去了杜悦房间。

他到的时候,齐三、白钰、孙燕正在房间外询问医生杜悦的状况。

医生摇头说:“她后背灼伤面积太大,又感染发烧,我只能暂时稳住她的伤势。如果这烧再不退下去,恐怕……”

程沣撞门而入,便看见了趴在床上的杜悦。

门外传来孙燕的骂詈声:“草,程沣你他妈神经病啊,人家姑娘没穿衣服,你说进就近,你给我滚出来!”

白钰拉住孙燕,冲他摇头,示意他闭嘴。

齐三将门关上。

程沣来到床前,看见趴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一时之间心疼地无法呼吸。

女孩的背裸露在外,上身没穿衣物,只下身盖着被子。

她的背被火灼伤,甚至起了一连串的水泡,看着惨不忍睹。

女孩睁眼,恍然道:“狗……狗……”

程沣跪在她床前,握住她的手说:“好了别说话,我替你说,我是狗东西,我不是个东西,你为什么这么傻……”

“狗东西……”杜悦额间浸满汗珠,说话时浑身都扯着疼:“我好疼……好疼……我的背,火烧一样疼,又痒又疼,你给我挠挠,好不好……”

程沣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你别说话,我给你吹吹。”

他俯身过去,一寸寸地给女孩吹着背上的烫伤。这些灼伤仿佛烫在他心口,疼得他几近窒息。

程沣的眼泪止不住,这是杜悦第一次见他哭。

她伸手过去,替他拂去面颊眼泪,气若游丝地嘲笑:“哭个屁……老子还没死呢。不许……不许哭。”

她越是这样说,程沣眼泪便越是止不住。

杜悦被他逗笑,声音细地宛如浮萍:“你……你哭的样子,真可爱。”

程沣拧着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笑出口。”

“都被你给看光了……”她嘟囔道。

“也不是没看过。”程沣又给她吹了吹背上的伤口,问她:“还疼不疼?”

“好些了。”

她背上全是灼伤,唯恐感染不能盖被子。现下又是冬天,天寒地冻,唯恐她着凉,程沣给她守了一整夜的煤炭炉子。

这件事虽然可以下人代劳,但他担心下人不会像他这样尽心尽力。如果她再受凉,恐怕真的无挽救余地。

外面下着雪,这屋内却暖烘烘,犹如夏季。

她疼得睡不着,程沣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给他讲他在外留学的日子。

杜悦问他:“有没有洋妞追过你?”

他诚实回答:“有。”

杜悦又问:“那我如果追你,你答应否?”

程沣扭头看她一眼,又伸手过去揉她脑袋:“现在不行。”

杜悦哼了一声:“没皮没脸的狗东西,我只开个玩笑,你别认真。”

程沣笑了一声,又嘱咐说:“你睡一会,我守着你。”

有他守着,似乎这个房间又温暖了许多。

半夜她睡熟,想翻身。就在她脊背要贴着床时,程沣立刻将她的背给掰回来。

该看的他都看了。他想,等战争结束,他立刻上门提亲。

只是现在不行。

他担心这次回东北,便没命回来。担心给她太多承诺,只会让她失望、伤心。他不想再让她体会一次,失去挚爱的痛苦,只能克制着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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